2008年9月3日 星期三

小叔婚禮:原來我名為念舊

  我其實沒有很喜歡家族、家庭這層關係,原本我這麼以為著,活到現在二十一年,記憶裡,很少有那種「啊,原來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在乎」的時候。

          

  昨天一早便南下彰化的田中,為的是我的小叔要結婚了,新娘只大我兩歲,喔,我的小叔現年四十,這是一樁跨越年齡差距的婚事。一下車,看到久違了的,表哥、表姊們,他們分別是我的大姑、三姑的孩子,至少都大我五歲,其中有兩個表姐都已屆而立。

  有看出上一段裡,我到底想點出什麼事情嗎?其實,真的,只要兩個人是真的想在一起、願意共同面對、課服將面臨的問題,那麼一切就不再有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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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陣子,小叔跟小嬸(現在要改口叫小嬸,以前都跟著我媽叫她阿妹仔)決定要結婚,原因是,小嬸有了孩子:「每個小貝比都是上帝手牽著帶來這個世界」不要跟我說這種偶像劇的台詞,我小叔可不是紀存希,要錢沒錢、要外表沒外表,只是個普通的男人,也沒有令人可流口水的祖產。(註一)

  當我到了自家大的三合院,兩邊數十年的鄰居阿婆、叔公等等,我們家族有點特別,不少較遠房的親戚,其實都是住附近,以往都是過年的時候才會碰面,像我這種小輩平常甚少會有所聯繫,可每次見面,他們直截了當的熱情與關心,以前我總有些受不了,現在很奇怪的,有時候會眼眶發熱。

      

  依循古禮結婚,總有些習俗要遵守,我看到很多有趣的習俗,但是沒空閒拍照,我一邊受託要照顧花童(註二),一邊和其中幾個表姐、表哥話家常。依照古禮,南方要備六部車到女方家裡迎娶,我們家族人多,要六台車有何難?只是這六台車阿,全部都是雙B,這,倒是挺令我意外。

  看來家道中落的只有我們家這八個,喔不,是六個。

  到了女方家,等待古禮的進行是漫長的,而我們這幾個男方這邊來迎娶、湊人數用的幾個侄輩,倒是在女方家吃了不少果子、湯圓。搬了一堆牲禮、象徵性嫁妝、活雞(註三)。接著又是六台車浩浩蕩蕩的開回家中。

  好啦,大人們去忙迎娶的後續,另一邊的我們開始忙著擺招待桌,幾個人就開始忙進忙出,寫簿子、發帖子、感謝卡、收禮金,招呼一些我們認得的親戚朋友。然後,76號男孩來了,帶著他的女友。我永遠搞不清楚他身邊的女友是第幾個,只知道現在這個,是歷任當中年紀唯一比他小一些的女孩。

  他笑著,輕輕跟我揮著手,我回應以微笑。因為我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我自己都很討厭那種曾經不錯、現在不熟,還要裝熟絡的樣子,因為那會讓我不知所措,所以我也不想讓別人不知所措。

  就這樣,我笑著、僵著,一邊和表妹聊天。最麻煩的就是人家都會問:「你們以前不是很好嗎?」我只是淡淡的笑著敷衍過這一切,其實心底鬱悶。有些回憶是很難抹煞的,那些共同的、數十年的時間,再怎麼藏心底,只要一被碰觸,就像潘朵拉的盒子,全部跑出來,收也收不回。

  灌了兩瓶紅麴黑麥汁,我的意識開始茫(註四),眼前這一切,如夢似幻,這麼多親戚、這麼多朋友,與過去重疊的影像、人物,昨夜悶熱的天氣,很不舒服。坐同桌的都是我們小輩,大家邊吃邊漫談著,不著邊際。

  家族的長輩,該結婚的,這大概是最後一次,在來就輪到我這一輩,下午的時候,小姑丈就在說:「小叔結完婚,在來你們輪誰啦?佳林(大表哥,註五),不要急著閃人,再來我們等著喝你的喜酒啦~」、「我看是文先啦」大表哥笑著說,的確,我們都一致認為76號男孩會是我們這輩裡頭先結婚的。

  小姑丈:「瑋啊,再來就是你囉!」我啊?呵,你們,敢來參加嗎?同志的婚禮可沒有什麼古禮,主角的長輩親屬,還要背負外界異樣的目光,我已經習慣那些異樣的眼光,可是你們,我的姑丈姑姑、叔叔嬸嬸們阿,我不忍心讓你們跟我一起,承受這些。

  我笑著:「再怎麼輪也還不到我,小表弟現在可火紅的,才國中而已,每個月手機費都破千,應該是會先喝到他的喜酒。」大家聽著也笑著同意,順利將焦點自我身上轉移。記得以前,我還曾經想過,或許有那麼一天,我會結婚,跟自己的partner(註六),不用什麼儀式,最大也最易碎的夢,是希望家人、家族的認同。

  如果不在意家人、家族,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?我終於明白自己只是嘴硬,實際上還是不如我所想自己般的冷血。記得我在高中的時候,跟成功制服是情侶裝的那間學校,某日傳出有一對女同舉行類似婚禮的儀式,到了我上大學後,不久前方聽說那一對早在各自上了大學就分手。

  於是我開始懷疑、不相信任何形式上的承諾。大學的某位好友,大龜,曾經要我論證「對與錯都是漂浮的」這件事情,我時常在想,其實每件事情都是漂浮的,不只是二元對立的分別,這一切的一切,其實都很混沌。

  喜酒進行中,新郎新娘忙著換裝、繞桌、敬酒、拍照,而我覺得自己很漂浮,不過是兩瓶黑麥汁的距離。看著同桌的表兄姊弟、堂姊弟,我突然很難過,我覺得自己會為了追尋對自己的認同、想要而出國,或許就這麼斷了和他們的所有聯繫,可是羈絆哪,好難放下。

  我想知道他們過的好不好、誰結婚了、有了孩子,跟朋友不一樣,他們跟我有血緣關係,曾經因為我們家曾先生(註七)一度討厭這種關係的暴力,它強迫我不得不接受、別無選擇,人家說人生就像被強暴,既然別無選擇,只好享受。

  到了可以接受「享受」的年紀,自身的矛盾、困境,讓我產生了遠離的念頭,只想遠遠的離開,或者,只能遠遠的離開?

  這或許是生來就揹負的原罪。

  喜酒進行到最後的甜點,是大家都很喜歡的巧克力包覆著冰淇淋,不顧醫生的千交代萬叮嚀,我一口一個的吃了許多,雙重的禁忌:甜與冰,一次犯足,有一種報復自己的快感,身體不舒服也是自己活該。

  和媽媽、妹妹,都趕著上台北,隔天他們還要上班,我呢,不想久留,怕那些情緒感染太深,會陷進去,但我的日子還要繼續,大學最後一年、GMAT、GRE、托福,還有未來。

  不論是哪一個,都很漂浮。


        




註一:小叔為燥鬱症所苦多年,因為長時間服用劑量頗大的安眠藥才能入睡,整個人的外型因此走樣,而我還記得,當年他剛退伍,開始工作的那幾年,帥氣的樣子,現在看起來卻跟我爸年紀差不多。
   我的家族嗎?我爸是長子,在他之前有三個姐姐,在他底下有三個弟弟,一個妹妹,因此,對我來說,我有四個姑姑、三個叔叔。大姑家有一男一女(表哥表姐),二姑家一個男丁(小表弟),三姑家兩個女的(兩個大表姐),小姑家一男一女(表弟表妹),二叔家一男一女(堂姊堂弟),大家族就是這樣,家系表寫出來一串落落長。

註二:那花童小男生,好可愛,我偷偷吃了他好幾下豆腐,臉皮摸起來好棒XD!後來有人幫我跟他還有新郎新娘拍照。而一直到晚上,我才知道那小男生的媽,是遠房姑姑的女兒,我都叫她三姐,小時候常在他們家玩,他們家對我很好,昨日看到我每個下巴都掉到地上:「怎麼變這麼瘦!長這麼大了!」拜託,三姊,你小孩都生了三個,我的樣子要是還跟你小孩一樣大,才更該驚嚇過度唄。

註三:我最討厭的動物之一,放餐盤上的當然不討厭,愛吃的很,但是很小時候被雞追著跑,還被啄過,實在不是什麼很好的回憶。

註四:紅麴黑麥汁其實不含任何酒精成分,只是香料中的啤酒花,使之有了啤酒的氣味。

註五:所有名字為化名,不必費力去找,只有我的名字是真的,Google的到什麼也很有限啦,我自己就試過,感覺菜市場程度跟陳欣怡差不多。

註六:這個字眼為伴侶的中性用法,多為同志稱呼自己伴侶時的用字。我最討厭聽到有男同志稱自己的伴侶為老婆、女同稱自己的伴侶為老公,是怎樣?性別認同障礙嗎?

註七:曾先生,是我稱呼老子的方式。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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