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5月24日 星期日

拿時間作為一種安慰劑

  家父又飛去大陸上班後的第三天,正逢星期日晚上,正覺得一切都很順遂的時候,晚上我敲打著鍵盤,點著滑鼠,正進行例行公事:看一下閱讀器有沒有新文章、批踢踢兔個版列表沒有消去的勾勾全部搞定,後收拾一下,準備去慢跑。

  家母繞到書房對著在電腦旁的我:「我想跟你聊一下」隨即飄到客廳。

  我:「...」天哪!該不會又要來了吧!隨即在噗浪上說要光速逃離現場,當我飄到門口,自以為很無聲地可以閃過這次的對話,閉目養神的家母隨即睜開眼:「我要跟你聊一下。」然後我很不甘願地幫自己倒了杯水,走回客廳。

  然後在家母開口前,我又默默地摘下眼鏡放到書房,我不想看見她哀傷的神情和淚水,這是我讓自己不要那麼難過並且保持理智的方法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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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母:「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那種人...?我的意思是,跟正常人不一樣...」對於做性別這件事情敏感度本來就高的人,如我,這短短的話中所賦有的各種歧視與貶低的意涵,我決定先不在意。這樣的表達方式,已經是他能表達的最平和方式。

  「國中,當時我疑惑,而沒有任何資訊也沒有誰可以討論,這一切一直到我上了高中,開始接觸到更多不一樣的人,我的高中同班、同校同學裡有同性戀沒錯,但是非常少,甚至,我沒有認識幾個,而網路開始發達,透過網路可以得到很多資訊,我才慢慢建立自己的認同,才知道這是天生如此,而我,在這個社會、這個世界裡面是相對少數,而非異類。」

  母:「其實我一直都不了解你,因為你給我們(家族、家人)的感覺,就是一種很遠的距離。大家一直都說我把你教育的很好、很有禮貌,可是就會有"客熟"的感覺,不是說你做作,而是一種距離感,就像是你不想讓任何人接近你那樣。這跟你是那種人有關係嗎?」

  「可能,因為我很不喜歡家族的那些人,一天到晚探究我的隱私,或是那種很讓人煩躁的聊天,我很倒彈。所以我都是打哈哈的含糊帶過,也不想多聊。至於跟我是不是同性戀有關?可能有一點,但我本來就是很重視隱私的人,即使今天我是異性戀,我也會是一樣的態度。」

  到這裡,我們兩人都喘了一口大氣,他的疑問得到了解答,我長久以來的不滿也說了出來。

  家母:「其實,那個時候我也就一直在懷疑,因為你跟一般的男孩子很不一樣,是我一直要求你要有禮貌、要愛乾淨,而你也長的就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,我常會擔心,在學校會不會有人因為這樣就欺負你。我一直都不敢問,很多事情,像是你會去注意自己的儀表,把自己打理的很好,功課也不需要我操心,也沒有偏差行為,只是,就說不上來,好像少了一點男子氣概,可是你也不會"查某體"(台語)。」

  「反正,你就是跟一般男孩子不一樣,,不是只有我這樣認為,小妹阿,那些姑姑叔叔...還記得去年小叔的婚宴嗎?那個時候我跟那些姑姑的朋友坐同一桌,大家都從小看你長大的,結果那天一堆人在問你的狀況:還沒交女朋友、氣質不像男生、不夠MAN...」

  其實我真的很討厭這些話語,完全就是會從性盲口裡聽到的,我真的很想回「干卿底事」四個字,到底是為什麼華人這種關切探究別人隱私的陋習,理所當然的成了一種關心?明明是一種壓迫!而我認為這要歸咎對於隱私的認知基礎不同,所以我也不想怪他們,但是重視隱私的人如我,就會被當成怪胎、有問題,這不是一個令人感到舒服的結果。

  「這已經不是我的問題了,你自己想,斯文白淨是好聽的說法,查某體又是對同樣一個人的另一種負面形容,簡單來說,別人愛怎麼講都不是我能決定的,不管我怎麼調整,想說查某體的還是會這樣認為,不是嗎?那我為什麼要去迎合他們?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很滿意!我不會去取悅任何人、我也不想。」

  一個人的個性和特質,為什麼非得要符合二元的男女刻板印象?說到底,尤其最近的報章媒體,尤其惹人厭,非常喜歡拿外顯特質和打扮來做文章,他們絕對是讓性別意識與尊重倒退的淵藪。我必須說我已經很懶的批判他們了,他們是沒辦法被期待的,就是那種素質了。

  家母:「嗯,我不是要你去改變什麼,只是說,我覺得我應該要讓你知道,我們是這樣感覺你的。然後是工作的部份(我:你又來了...),我還是要說!如果你的老闆也發現你這樣的氣質,你會不會被歧視然後就在工作上受阻礙什麼的,我擔心的是這個,即使現在有法律,但那根本形同虛設啊!」

  我很無奈:「現在多說什麼都沒有用,事情遇到了再說。」

  「再來是你爸的部份,前幾天我有試問過他,你可以不用問了,他是完全沒辦法接受的,更不用說像這樣坐下來談,他這個年紀了,又一身病,知道了的話會氣死。」「喔,這樣會有保險可以領吧~」我語帶嘲諷與不屑,因為我根本不想去體會那種心情了,父母的心情,呵,真的夠了。「都只有保最基本的,領不多啦。」家母認真的在計算,然後我笑了。

  「你有想過,為什麼我不想讓你知道嗎?」家母靜默了一下。

  「我只想知道事實,我不喜歡模糊不清的感覺,而且,現在我四十多歲知道,跟我五十多歲知道,感覺是不一樣的,至少我現在心臟還夠力承受這些。從那天到現在十多天,我每晚都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,我還能上班、煮飯、做家務,完全是硬撐過來。這幾天是哭的比較少,可是我想到你在這(人生)路上還要面對的磨難,比一般人還要多,我就很擔心,我希望你可以不要讓自己這麼辛苦...」

  「不能試著去突破(成為一個異性戀的意思)嗎?」「如果你可以突破異性戀這個關卡成為一個同性戀,那麼我也可以。想一下這樣的問號背後有多麼荒謬,還有,你是在什麼樣的立場裡面去做出這樣的提問...可以懂我的意思嗎?」「我不是同性戀,我不用去想怎麼突破,不是嗎?」

  「我不是異性戀,我不用去想怎麼突破。我不是在跟你玩文字遊戲,你還需要時間去調適你的態度,我不期望你去理解,我只希望你調適自己的心境,回到平常心,你可以不接受,但是你應該要讓自己的生活回到自在的層次,而不是追著你現在無法認同、無法理解、無法接受的部份窮追猛打,事情不會有所改善,你也不會比較好過。」

  「我還需要時間,才十多天,沒有這麼快。」「至少今晚不用再吃藥了吧」「我不知道。還有一件事情,你單純嗎?」話題回到我是否健康無恙,事實上,我確實是 date 過一些人,但都是安全的,而且定期做抽驗,這已經好過一狗票沒有衛教常識的圈內人,對於自己的健康部分我一向很注意。

  「我說過了,我的交友圈等,都很單純,如果你相信我說的,那麼這個部份你就不用擔心」家母再度鬆了一口氣,不過:「我之前看報紙,有一份數據,說是你們這種人多半學歷都比較高是同志的機率也較高、在意自己的外表、外表較中上,現在想想感覺還蠻準的」「所以我才說報紙這種東西花十塊錢買都嫌浪費,抽樣非常偏頗,如果他要說高學歷或有特殊表現的同性戀多的話也就算了,像這種數據跟推論根本是做出來的,是一種偏誤。」「而且另一方面還更加歧視了那些不好看、學歷不好的同性戀,幹麻阿,真是干它屁事,同性戀就同性戀,硬要幫人家搞階級。」

  再把話講白一點好了:家母還是不願意接受、也不想理解同性戀這個社群,他只要我跟他保證自己是健康的、沒有見不得人的病的、不張揚自己性向的,如此他勉強可以接受現在這個狀態,我這個狀態,這個同性戀的狀態。雖然我還是覺得很遺憾,不過暫時也只能先這樣。

  其實差不多了,我沒有期待些什麼,今天這樣平和的對話中,時不時地我還是可以聽到家母的鼻音跟哽咽,他也說那兩天他講了很多氣話,我擺擺手示意沒關係,不想說我有多難過,也不想知道哪些是真的氣話,哪些不是,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很鴕鳥。

  把時間當作一種安慰劑,沒有療效,但可以讓彼此心裡好過些。往後家母也知道,要應付那些七嘴八舌,很簡單地:「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,我不干涉」很簡單地,也不用多說些什麼,也不用心存疑惑。

  這晚,換我失眠,沒什麼原因,而我也沒聽到媽媽半夜起來吃安眠藥的倒水聲,像是放了心似的,不知不覺我也睡著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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