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憑與技能

　　一直都是這樣的，在我的家裡，或者說在我的大家族裡，我們有共識：「如果你沒有一張好的文憑，那你必須有一個技能，這個技能必須具有不被輕易替代的特性。」

　　理由很簡單，我們家沒有祖產、沒有金山銀山，祖宗遺訓是家族每個份子都要靠自己努力活下去，而為了適應現代生活，只能在文憑與技術之間做選擇，興趣是等到取得其一之後才被允許的，當然這兩樣東西若有一樣符合興趣，不論是什麼都是被支持的。

　　很不幸地是，在我的同輩裡，取得其一的，都不多，而我已經看到太多我的表兄姊堂姊弟，只能從事著不具任何技術性的工作，那意味著他們隨時可以被其他人取代掉。他們多數在高職、五專時期習農、土木，現在從事的工作多半為餐飲服務業、診所助理、貨物流通，也有學美工的，學美工的這位，從事美編等相關工作，但依舊是一直在換公司，不景氣的關係，也很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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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其實在我妹開始進去髮廊當學徒後，我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，因為等學成後，至少以後即使不想繼續從事美髮，這個技能還在，哪天追求她的興趣不成，還不至於餓死，因為有這個技能可以掙錢過日子。

　　相較之下，我一直是覺得自己蠻沒用的，挑了一個尷尬的科系，又都淨選一些看起來沒什麼用的課，那些實用一點的像是會計、金融，我一門都沒選，像現在更是不務正業地淨挑人文社會領域的課來上（也還不知道自己能學到多少），這學期一門經濟系的課都沒有呢。

　　在知道妹妹學美髮後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，預期妹妹至少在學成後會是髮型設計師。其實這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不只我有，還有我媽，她也是髮型設計師，在這種不景氣之下，雖然生意不如從前，但還可以撐起一個家，不是不令人佩服的。

　　前幾天妹妹無預警地說要辭職，我跟媽媽瞬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，過了五分鐘我們從這個消息裡反應過來，便慢慢的詢問她，是不是發什麼什麼事：跟同事處不好？太累了？

　　「都不是」
　　　那是為什麼？低潮？
　　「...（她不作聲）」
　　　低潮期不管是唸書、從事什麼行業都會有，更何況，最低潮的時候還沒到呢，媽媽如是說：當學徒的時候固然辛苦，但是熬到設計師的時候，剛升格，最初沒人要指名的那段日子，才叫做難熬，可是熬過了，一切就明朗。
　　「我覺得做這個（美髮），不快樂，錢很少。我還年輕，想出去多看看、多試試看其他行業。」

　　不快樂的原因說不出來；錢很少？學徒階段你想要多少錢？公司每個月出錢讓你去進修技能，你有把這項人力資本投資算進去自己的薪水嗎？根本就是錢太少所以不快樂吧？再怎麼功利主義都要有個限度！

　　我的火氣整個上來，還不過是個學徒，一個月有一萬七，月休五天，公司出錢上訓練課程，不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的累積實力，到底在想什麼！想多嘗試其他行業不是不行，但前提是你必須有個學歷／技能（以美髮來說，就是熬到設計師），留個後路，之後你愛怎麼去闖都是你的事情。

　　遇到困難、低潮，連堅持一下都辦不到，這樣的心態永遠做不好一件事情。現在放棄，過去近五年（高職三年含實習一年，工作一年多）的時間全部化作流水，美髮界是很現實，還在學徒階段若放棄了，真的是全部放水流，到時後若要回頭，全部重來，同時，還要跟一堆比你年輕的後輩一起從頭開始，你受的了嗎？

　　的確，餐飲、服務業、百貨專櫃，這幾個行業永遠不會少提供職缺，可是這種替代性非常高的工作，想從裡面學到什麼難以替代的技術是不太可能的，人家唸餐飲的老早就不知道付出多少心思與時間，也不太會只甘願只在端盤子，而你只看到端盤子的正職月薪比你美髮的學徒階段多個幾千塊。

　　你能端多久？你能站專櫃多久？錢比較多，百貨公司有天天在週年慶嗎？你知道專櫃小姐業績壓力有多大嗎？做這個錢比較多，你比較快樂，但是你能快樂多久？

　　我跟媽媽，很努力的要讓妹妹知道，低潮通常是可以克服，前提是必須堅持，如果只是想要換一間店待也是可以（她一度強調對公司的制度感到不滿，卻又不細說），但遇到困難就放棄，不論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結果。再者，等到升格為設計師，到時想去多嘗試別的工作，我們不會有意見，因為你已經有個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被替代的技能。

　　可惜她聽不進去，最後依然辭掉，只做到四月。

　　凱因斯說：「長期我們都死了」有一點這種感覺：關於現在快樂多一點還是以後快樂多一點。看的遠、時間長，因為我們對於時間的偏好不一樣，我跟媽媽期望的是未來能快樂久一點、晚一點快樂比起現在快樂以後辛苦來的好。我也只能這麼想，讓她自己去晃蕩個幾年，或許她會懂我們想傳達給她的意思。

　　但我們又何苦去影響她的時間偏好呢？唉...

　　言盡如此你若還不能體會，就等著為自己的貪圖享樂付出高昂代價，時間或長或短就在幾年之間，而我將會學著殘忍看待這一切，絕不伸出援手，即使你是我的妹妹。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哀傷？成長不就是這樣嗎，她有她的路，我有我的，很公平。

　　不要擔心不要想了，我顧好自己就好，沒有時間和氣力去擔心自己以外的人...我必須這麼告訴自己，嗯。選擇的代價，我正不情願地享用這一切，或許是因為這樣，我對她這種遇到低潮與困難就想逃的反應會如此大。

　　換個角度來想，或許真可以讓她去闖闖，說不定會闖出一點快樂一點技能，畢竟她十八歲，如她自己所言：「還年輕」自己去跌撞過後才會走出自己的路，這不是我們能幫她鋪造的，就放手吧。

　　事實上，我們家一直都是這樣，唸歸唸，但不會去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意見，真的就是言盡如此，預想再多，也不會比較好過。